这是贺白帆第一次听到他爸说这样的话。
真的?贺白帆有些意外,如果只是做个摄影师,你也同意?
贺父笑道:什么叫只是做个摄影师?你老爸我好歹上过大学,摄影师也有很厉害的啊,你看那些战地记者,一张照片发出来,就能拯救一群难民哦,不过你还是不要跑去当战地记者,你妈得打断你的腿。反正,只要你不荒废生命,就可以了。
贺白帆眨眨眼,开玩笑道:那以后这种聚会我就不来了。
贺父一时没反应过来:嗯?
荒废生命啊。
你小子!贺父在贺白帆肩头轻敲一记,好了,我去打牌了,你待不住就先回家吧,今天估计聚得晚。
贺父说完,端起酒杯,走向棋牌房。
贺白帆唤道:爸
贺父转身:怎么了?
没事,贺白帆说,你少喝点啊。
贺父笑了笑:放心吧。
其实,有那么一瞬间,贺白帆想和他爸聊点别的。
比如,假如有一个人,总是对他架起钢板般的防备,应该怎么办呢?这实在是贺白帆从未遇到过的情况。他在美国的时候虽然没谈过恋爱,但也和人短暂date过几次,那是一种流水线式的交往,他们开开心心地聊天,只需一顿饭就熟络起来,如果彼此有感觉,就继续约会,继续聊天,大概还会发生关系,然后视情况发展成恋人。可惜,贺白帆总是在聊天阶段就确定自己不想和对方谈恋爱。
恋爱没谈成,但贺白帆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热情,他们的态度是敞开的,即便做不成恋人,做朋友也随时欢迎。
卢也则不是。卢也就差把你离我远点五个字写在脸上了原本,下暴雨那天晚上,贺白帆以为他们至少已经是朋友。
是朋友,所以卢也才告诉他论文的事情,才在他面前流露出些许颓丧。
但是,现在看来他好像误会了?
那个暴雨的夜晚只是意外,像画直线时斜出一笔,笔尖又迅速回到正轨。卢也仍然那么防备,那么冷淡,那么不想搭理他。
受伤了,宁愿强忍,也不愿被他发现。
不过贺白帆还是很没情商地发现了。他实在越想越担心,忍不住给卢也发了微信:你的腿也摔着了?我看你走路的时候好像有点难受。
这条微信是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发的。
足足两个多小时后,晚宴开始时,贺白帆收到卢也的回复。
哦,没事。
没事算什么意思?是没摔着所以没事,还是摔着了但是没事?不对卢也的左腿明明就受伤了,他只是不想告诉贺白帆。
我长得很像个坏人吗?贺白帆丧气地想。
欸,我没撒谎啊宝宝,真的就是朋友聚会,这不白帆回国了吗,我们几个发小聚一下商远不知从哪蹿出来,急吼吼地说,没有女生啊哎呀那是服务员隔壁是有几个女孩儿,那我们也不认识呀!
商远冲贺白帆狂使眼色,手机凑到贺白帆脸侧,说:不信你问白帆,白帆,你跟思思说一下嘛。
贺白帆:
电话那头,杨思思有些不好意思:白帆?呃你们聚会呢?
聚会,这也确实是聚会。
贺白帆嗯了一声。
哦,那你们杨思思当然不好意思盘问贺白帆,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。
贺白帆主动说:你放心,我看着商远呢。
啊我不是那个意思,是他之前跟我说杨思思停顿一下,算了,不打扰你们啦。
商远冲贺白帆竖起大拇指,正要接回手机,却听贺白帆问:卢也晚上去实验室了吗?
杨思思道:没有呀,他的脚扭了,好像要请两天假,他室友来实验室把他电脑拿回去了。
贺白帆蹙起眉头:扭伤了?严重吗?
呃,我没看见他,杨思思回忆片刻,不过他室友说要带他去校医院拍片,可能有点严重?别是骨折了吧。
好,谢谢你了。
杨思思连忙说:没有没有,是我打扰你们了。
商远在旁边,又翻白眼又叹气。
贺白帆,你差不多行了吧!商远将手机揣进兜,忿忿地说,扭个脚而已!不是腿断了!而且人家都没跟你说,你在这着急个什么劲儿啊?
贺白帆抿着唇,没应声。
商远越说越来气:我看你这一天天跟中了邪一样,要不咱去宝通寺找个大师看看吧?我爸就认识一个住持,帮你联系联系呢?
贺白帆说:为什么他不直接在中医院拍片子?
商远一怔:啊?
下午我在中医院等我妈,碰到卢也,当时他已经扭伤了,但是为什么要回校医院拍片?
商远轻嗤一声:为了省钱呗,大学生都有学生医保,在校医院检查很便宜的,出去做检查贵啊。
贺白帆有些茫然:这样吗?
对啊,我记得学生医保拿药打一折,可便宜了
贺白帆陷入沉默。

